Wednesday, February 29, 2012

曾經




岩手縣大槌町。
曾經的人間地獄。
現在的遍地荒蕪,蒸發了的人口和散落一地心碎的行蹤不明。

這是我每天工作的地方。

Thursday, February 23, 2012

務必常常傳道




「站於天地之間,讓我作個敬拜的人;處身悲傷幽喑的角落,要宣告你同在,你能力沒變改。」一位前輩很喜歡的詩歌,常常提醒我如何在這個變了天的天地安身立命。
這一年,我不是在短宣,也不是做什麼特別的事,我不過是在地上某處每日努力地生活,只是正好父神願意我在的地方是日本的災區罷了。在什麼地方都不要緊,只要是祂願意我在的就好。       

十五世紀的Brother Lawrence和沙漠教父們都深信,工作和禱告是二為一體的。即是是手作粗活,只要懷著愛和敬拜的心,便是榮耀神的致聖之道。
記念世間的痛,宣告和代禱,彷彿都只是單單用口發聲的事工。然而,推一鐵鏟泥、端一杯熱茶、坐在一個寂寞的婆婆身邊,這一切,都是以手和腳作最懇切的禱告。
這樣一聲聲無聲的歎息,我真的相信會搖動那慈悲施恩的禰。
這次在日本,特別感受到當我們擺上願意做耶穌的手和腳時,本來難以對之傳講福音的日本人,自己反過來問我們為什麼要老遠來災區這樣用心當義工。很喜歡Francis of Assisi的教誨:「務必常常傳道;必要時,用說話。」("Preach the gospel always, use words if necessary.")  

願這樣美麗的禱告之花,如百合般開遍在野地直到地極。

黑夜的聲音





在大槌市一個小小的臨時房屋區,我們的「希望茶室」來了幾位母親和婆婆,好不熱鬧。在這裡,我第一次接觸有直屬親人在海嘯中去世的受災者。

這位中年媽媽名叫百合,坐在我身旁的她面帶禮貌的微笑,間中說上一兩句。我問起家人在海嘯中是否安好時,她神色一變,搖搖頭,簡短地說了一句:兒子不在了。驟耳聽到時,怕是自己的日語不好聽錯了,但好好地再想一遍時,她當時24歲的兒子確實是去世了。奈何話題在彈指之間已經流走了,我在話語熙來嚷往之間找了一個空檔,輕聲再問了她一遍。百合太太告訴我,當時兒子正在工作外勤,連人帶車給海嘯捲走了。後來,只找到車子,找不到人,到現在還是縱影杳茫。

應該在海裡吧,她抹著眼淚說。房子也被海嘯沖走了,兒子的物件和照片一件也沒有留下。
可以告訴我們一件有關你兒子的事情嗎? 什麼也可以啊。我溫和地問。

問了之後的當兒,我切切地在心裡禱告,求洞察的聖靈教曉這一刻的故事,可以說到什麼程度,什麼時候該退下。百合太太側著頭躊躇著,沉進回憶裡喃喃地說:「他的事啊
大家都靜了下來,有位義工阿姨不忍:「別要勉強自己啊。」我繼續屏著氣,守著那錯縱複雜的靜默,傾耳留神聽著那話語蘊釀的聲音,禱告著。

他的塊頭很大哪。」她打破了沉默。
她告訴我們,兒子阿希從小學到中學都打相撲,所以沒有人敢欺負他。直到高中,才突然說「討厭相撲」後便不打了。百合太太說著兒子的事時,臉帶笑容,眼光追著回憶流動。那個下午,我們跟阿希的身影輕輕地相遇了那麼一刻半晌。
最後說再見的時候,雖然百合太太說她什麼宗教也不信,但也肯讓我們和她一起為了她和她兒子的事祈禱,當一位媽媽輩的義工含著淚擁抱她時,兩個人不禁相擁而哭。

後來我們再遇百合太太時,她很高興地告訴我們,我們為她祈禱後的那一天,她如常到相片修復中心尋找兒子的照片時,竟然找到了4張。她說,當她流下激動的眼淚時,心裡閃過「說不定真的有神存在」的念頭。
   
在災區,活著的人失去的至親和曾有的生活,經歷巨變,太多傷心的故事還未來得及說,眼前的生活和對未來的焦慮便迫著人向前走;亦有許多人抱著傷痛,卻無處傾訴。沒有正視和哀悼「失去」以及「死亡」的人,心靈猶如被剜了一塊肉後,被深埋幽谷之中,讓傷口靜靜地在黑暗裡惝開著不理,由它腐爛風化。有些人的創傷,可能需要透過輔導才能痊癒;但若果他們願意說出來的時候,有人肯在旁靜靜地傾聽,那已經是走向痊癒的第一步。災區義工可以做的,是預留甚至創造一個空間,預備隨時聆聽他和她的黑夜。